【薛晓薛】《魇》（已完结）章五
【“嗨，丹尼尔！”随着呼唤，白发的老神父从阴影里转过身来，露出一张和蔼慈善的面容，浅灰色眼瞳温和地指向这边。这时他正被拉扯着向前走去，听着自己的名字、性格、容貌伴随着一大串赞溢之辞从那个笑得快活男人口中吐出，在空空荡荡的教堂里回响不休。——《霜华》】
“早一点睡。”
“还差一点儿交差，你先睡吧。”
“你已经许久不熬夜了，好不容易有了正常作息的惯性，不宜挥霍。”
“哼哼，是了，好主顾，当然听你的……罐子里还有糖吗？”
“厨房里有洗好的苹果，你可以用它代替……嗯？”
印在嘴角的吻漫不经心得有些刻意。
“不搞七搞八了，总不能累你也晚睡……我先去洗漱……晚安！”
诊室收拾得很干净，墙壁白得像刚刷过一样。薛洋刚往四周扫了一眼就难以忍受地低下头去。
白色，尤其是这样冷冰冰的，刺眼的白色，才一眼，就令人感到一阵恶心。
老医生摘下圆框眼镜眯着眼睛打量了薛洋两眼，又颤颤巍巍地戴上，随手翻了两下病历：“你？”
薛洋含糊不清地应了，慢吞吞地拉过桌子旁边暗黄的板凳，坐下。
听诊用的白色的窄床；
线条简单的凳子；
医生；
电脑；
旁边一枚红色的苹果。
一切都让他感到不适。
薛洋尽力使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铺着绿色电热板玻璃的桌子上。
老医生放下病例，把身子侧过一些按住薛洋的额头，摁后一些，看了看他的眼睛，又翻了翻他的眼皮，问道：“头疼？”
薛洋嗯了一声，出奇得乖巧。
老医生仿佛意外似的眯了眯眼睛，又哼哼地笑了一声坐回去，扯过病历就刷刷刷写起来：
“小病——就这样，不好好睡觉，喜欢熬夜，睡不足，脑子成天运动着，能不痛吗？回去。多大的人了？作息规律搞搞好来，自己网上搜一下，搞点药膳吃吃。我就不给你开药了。”
熬夜？
薛洋暗自皱了皱眉头。他几年前的确经常因为熬夜头痛，不过时间久了，所谓久病成医，自己早就有了一套治它。要真是因为这个原因何必还来看医生。不得已跑到医院来，不过就是确信这次的头痛绝对不是因为熬夜引起的。
自从摆脱常慈安以来，他的作息就越发规律，头疼病不犯的日子也可以用年来计算了。除了前天晓星尘断更的那个晚上出去打了一架熬了一次夜，其它时候都到点就睡——这个习惯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，牢不可摧，不过也没必要去摧它就是了。
但是薛洋并没有多想，这些医院里面的老家伙，并不常错。
“操……真是金贵了，不过一晚而已。”薛洋揉揉眉心，随口嘟囔了一句，伸手就去拿病历。
老医生眼睛不好，耳力却好得出奇，当即啪的一声把薛洋刚拿起一半的病历拍在桌子上，眼睛瞪得溜圆：“扯——吧你！一晚，一晚能痛成这样？起码熬了小半年了！瞅瞅自己的黑眼圈。搁我这儿还敢嘴犟呢？”
薛洋呆了一下。
大概觉得自己的医术受到了质疑，老医生兀自叽叽咕咕了许久，俨然一副前辈教训晚辈的模样。最后一拍桌子，敲锤定音道：
“你呀，恶习难改！又缺人管教了是吧？
“对了，还有你那个朋友，记得叫他定期来检查。怎么一个一个对自己一点也不上心。”
宋岚找薛洋的方式简单粗暴低效但是有效。他不想贴个寻人启事在网络上惊动薛洋，所以使了个历朝历代都能用的土办法，靠嘴问。
他无法准确地描述出薛洋的相貌，隔了这么久，也模糊了。但是断掉的尾指是相当明显的特征，凡是注意到的人都很难忘记，再加上年龄和对于相貌粗略的概述例如长得不错等等。同城市定位薛洋。并不算太过困难。
他只恨为什么自己没能早一点想到这并不算太过困难。
薛洋不能见人的身份都是网络上的，所以平时并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。记住他的人纵使不多，也不至于没有。至少糖果专卖店的柜台姑娘就记住了他，还有一群小混混。他们并不知道薛洋住在哪里，但是他们提供的信息划出了薛洋的行踪范围。尤其糖果店，据小姑娘说，他隔不了多久就要来一次。
宋岚接下来要做的，就是守株待兔。
说实在话，漫无目的地满城打听花了他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，能在天彻底暗下来以前得到线索已经意外，而且糖果店的姑娘说他昨天才刚刚买过八盒奶糖，所以宋岚并不指望很快就能找到人。
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雨，随着时间推移雨势一点点增大。宋岚靠在路边早已弃之不用电话亭里，隔着灰尘与划痕遍布的玻璃看着外面。
起初他看到向这边走来的黑衣衫的青年的时候并没有在意。他和路过的每一个错过饭点的普通的市民一样，慢慢悠悠地游荡，一手打着颜色和衣衫并不搭的旧雨伞，一手拿着手机，低着头，垂下的头发遮住了脸。
他丝毫也不顾及自己的鞋子，时不时走到水洼里面。然后脚步一顿，伞微微倾斜。
他再从糖果店出来的时候，柜台姑娘还在不舍地看着他。而他自己当然一点也没有察觉，手机放回了裤带，改成抱着一罐金属包装的糖果罐，抵在胸前。从宋岚这里望过去，正好能清楚看见那四根在黑衣和灯光映衬下发白的手指。
宋岚从电话亭里冲出来。公用电话的话筒甚至被碰落，拖着长长的连接线在支撑杆上砸出砰的一声：
“薛、洋！”
薛洋把伞往后倾了一点。紧接着他听见这个拦路人声色俱厉地问道：“晓星尘人在哪里？！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