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薛晓】《未往》第一卷完•章一
*剑客叔洋 x 小白龙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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善水龙王通过未往镜窥见了小儿子的将来。
有个红衣服的凡人将会剜下白龙双角，抽离白龙长筋，借白龙双目作为器皿，破除血统禁锢，成就天地间第一个神位。
世间人生来就是人，神生来就是神，倘使人能成就神位，那么此人对于众神而言则不啻于魔物。众神恐于神位遭篡，明令善水龙王除此隐患。
善水龙王得令以后，毫不犹豫，提剑出海。
这个掌控善水一脉两千余年的水族帝君，同时是一位父亲，往沈塘赶去的时候，眼前满满是那具白鳞染血、头开脊裂、双眼处两个血淋淋空洞的龙尸。
龙王在赤霞峰顶看见了那名少年成名的剑客。剑客这一年刚满十六，尚且青涩的面庞，冷厉的眉目，果然如同传说中那样，一袭红衣烈烈，姿色摄人。
少年剑客抱剑长身立于赤霞峰顶，望着滚滚云海中露出的一须一爪，只是冷然道：“天下都在传，善水龙王就要来杀我了。我于是千里迢迢赶到沈塘来，登上此间最高的赤霞峰等候你，不是来看你如何藏头露尾的！”
话语未落，但见天际云凝成涛，翻滚不休，龙王在其中显出身形，伴随雷电之声，乌黑龙身俯旋而下，乍停于峰顶一角，五爪齐向，发出一声长长的厉啸。
飓风吹得少年剑客红衣黑发都向后狂狂然扬起，然而他足下丝毫不退，反而在迎着浩大威势，向前踏出一步，锵然拔剑出鞘！
无论神态风骨，都仿佛在说鹿死谁手尤未可知。只是平时爱笑的人物，一对能在人心上戳出两个小洞的虎牙，此刻与下牙紧紧咬合在一起，掩盖在紧抿的唇下，到底泄露出一分此去不祥。
这一日，人间的少年仗一柄青霜长剑，与善水龙王斗了整整一百七十一个回合，最后乒然一声，墨黑龙鳞自龙王颌下斩落，人间的剑亦折为两段，少年身躯在空中溅出一绢同他衣服一般鲜红的血液，自赤霞峰顶，向后坠落于善水之中。
二十年后。龙宫三太子骨寒发作，误入沈塘中一条小流，随水落入一个溶洞，地下溶洞阴寒无比，加剧了他的疼痛，才来到这世上二十余年的小白龙难以维持龙形，化作一条白蛇，在冰寒的细浪中翻滚，最后撞上一块巨大的青石台。
青石台上坐着一个红衣的男人，正倾身台沿，手执一把断剑捕鱼，忽见水下一条细细的白色，伸手一捞，便把那物捞了出来。
小白龙神志模糊，只觉得身周忽然有十分暖意，他挣扎着挣开眼睛瞧了一下，隐约瞥见一点红色，还未瞧清楚，便抵挡不住诱惑，在那暖和中睡了过去。
龙宫不见了三太子，善水水族倾巢出动寻找。善水龙王黑着一张脸在水域上空逡巡一圈，最后云雾掩了身形，腾身直往沈塘而去。
落入溶洞之时，小儿子在那个红衣男人怀里睡得正香，甚至是以人族形态，乌黑的脑袋乖巧地埋在那个男人的肩膀上。
他贴在背上的长发遮住了下面白色的袍子，但是以龙王目力，焉能看不出这傻孩子右手缩在袖子里，扒在别人臂弯上，俨然一副不设防的样子。
善水龙王故作从容地后退一步，皱着眉头问：“哪里来的人类？”
那男人听见问话，眼睛瞥过来，双臂仍揽着怀里的小白龙，一面不忘慢条斯理地烤鱼：“人怎么能进来，一条小蛇，随水漂下来的。”
龙王道：“它不能留在这里，我驱它出去。”说着袖中飞出一条长索，缠住小白龙的胳膊，就把他往外拉。
红衣男人立刻扬手往来路一握，遏住长索去势，看也没看掉进火堆里的烤鱼，笑笑地冲龙王道：“你急什么，又不是你儿子，既然是有灵智的妖怪，我总不会吃了他。我在这里无聊得狠了，你就留个活物下来和我作伴，如何？”
混账东西，怎么不是我儿子？善水龙王心下大骂，面上却丝毫不显，只强硬道：“不行，我留你一命已经是坏了规矩，此事合该只有你我二人知晓，若叫第三个晓得你还活着，传出去你我都别想好过。”
男人撇撇嘴，坐直身子，给怀里的小白龙调整了一下姿势，甚至腾出左手来扶了扶他脑袋，另一只握住长索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，毫不退让道：“你若担心这个则大可不必。我真被你在这囚到老死还未脱身，死前我必杀了这小蛇，不让消息传出连累于你，算报答你当年不杀的恩情。若有朝一日我得以离开这地方，自然搅弄得你等上神天翻地覆，到时候，我活着的消息人人尽知，哪里又会差他一个？”
龙王差点气得鼻子冒烟，有心速战速决，大喝道：“我说不行自是不行，松手！”一边法力灌注，沿着长索将男人的手掌直直震开。他用力极大，在洞穴中激起一阵狂风，顿时红色袍袖并那男人乌黑的长发狂乱飘舞起来，却见那人形突然一个急转，顺着长索就地滚了几圈，最后借着体重把它牢牢压在身下。龙王见长索那头力道不对，扯它不动，不由松了一些，定睛看去，却见长索已然缚了好几圈，把红白二人结结实实捆在一处。
男人仰面躺在地上，发丝散开一直越过青石台边缘垂到水里，怀里小白龙遭逢这样大的动静，焉能不醒，便迷迷糊糊从男人肩窝里艰难地抬起头来。
二人双眼对双眼打了一个照面，小白龙下意识想撑着地面起来，却发现双手被缚在索条之内动弹不得。他摸不清发生了什么，只隐约记得与自己躯体相贴的这温度，便微微放松，小声问眼前人到：“恩人，这是怎样景况？我们被捆起来了。”
男人不答他，只扭头对着善水龙王，无不得意地笑道：“这样，此刻我和他在一处，要么你留他下来，要么就连我一起带出去！”
小白龙听他讲话，知道洞中有人，也把头扭过去要看。善水龙王顿时大惊，生怕他当面喊出一声父亲，急急大袖一收，把法宝长索也丢下，一旋身消失在原地，只在空气中留下一声听不分明的怒哼。
小白龙什么也没看见，也不究根问底，回头专心挣身上的索。挣到一半，自觉不好意思，乖乖趴着不动了。他脑袋耷拉回那人的肩窝里，在他耳边小声问道：“你叫什么名字啊。”
“姓恩，单名一个人，你不是早就知道，方才还叫过了？”
小白龙脸上腾地一热：“我睡过去之前依稀看见过你的，所以知道是你把我捂活过来。你如果不告诉我名字，我就不知道怎么称呼你，若常年恩人恩人地叫你，只怕累你折寿。”
话音刚落，他就感到垫着他的热乎乎的胸膛震动起来，却是那人憋着闷笑：“折寿，哼，看来你来头不小。江湖规矩，你要问我名字，不得先自报家门？”
小白龙闻言一怔。善水龙王叮嘱过他，在凡间行走不可自曝身份，即使父亲没有叮嘱过，人神有别，他要是如实告知，不就像微服的皇帝对平头百姓喊着我是皇帝，很有身份压人的意思。思想片刻，小白龙只是谨慎地开口道：“我名字叫星尘。”生怕被推测出身份，没有说姓。
反观身下的人倒是干脆：“我姓薛，”停了停，语气笑笑的，显然在嘲讽小白龙姓都没报，丝毫不坦诚，“薛洋。”
小白龙从善如流，唤道：“薛叔。”
“……”
薛洋沉吟片刻，转移话题道：“……我捞你上来时，你是条白色小蛇。捂暖以后才化的人形。现在我俩捆着，长索并未扣牢，要挣开不难，但我不乐意像傻子一样翻来滚去地解，你化回原形游出去，索条自然就松了。”
小白龙眼中一亮：“是这个道理！”
紧接着身子一软，化为蛇形，沿着他脖子游了出去。
顺利摆脱束缚，二人收拾妥当后，薛洋走到已经熄了的火堆旁，挑出已经焦黑一片的烤鱼，无不遗憾道：“原来火候刚好，现今连将就都不行了。”
说着转头问小白龙：“你吃过饭了吗？”
小白龙嘶嘶地吐舌头，吐了几个来回才反应过来，化回人形，回答道：“我不用吃东西。”
薛洋于是拔出插在鱼身上的断剑，道：“挺好，省得我还得多捕一尾。”
说着往青石台的边缘走去，走动间红色的衣摆错落拂动，自其下发出金石相碰的脆响，小白龙循声看去，一时怔住了：“薛叔！你……”
“我很快，你等一会。”薛洋施施然在青石台旁俯下，断剑探入水中，目光在水下逡巡稍许时候，手肘忽然猛地向下一沉，剑刃上便多出一尾垂死挣扎的小鱼。
“原来这里不是你家……”小白龙伸手指住薛洋的脚——他没有穿鞋，双足赤裸，那里是一根两指粗的铁刺，连着细而长的铁索，整根贯穿了他的脚踝。
“……你怎么是被锁住的？谁把你锁在这里？”
“嚷嚷什么。”薛洋慢条斯理地剖开鱼腹，声音冷淡下来，“今后不止我被困在这里，你也不得不被困在这里——”他把鱼腹掏干净了，转而开始刮鳞，手上动作慢慢的很仔细，连带着语速也是慢慢的，“至于我？哼，我杀了一条龙，剜了它双眼，拔了它双角，抽筋扒骨，天下人都知道。因为你是一条年轻的小蛇，才没有听说过。”
听过薛洋的话，小白龙一直心神不宁。
等夜里薛洋睡去了，他就游入水里，四处寻找出路。
他满以为自己既然有办法随水进来，就也有办法出去，没有料到这里被人施法设下了迷障，他修行微浅无法破除。身上有向龙宫传讯的法宝，一样失效了。
到最后只能游上岸来，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蜷成一团。
……薛叔连龙都可以杀，他都出不去的地方，我怎么可能出得去呢？
想到薛洋那句“你也不得不被困在这”，小白龙沮丧不已。他也不知道谁这么大能耐把薛洋困在这里，他只知道自己也出不去了，在一个又冷又狭窄的溶洞里面，还和一个杀过龙的人待在一起。
可是在角落里团着团着，他身上便不住地发寒。想了想，最终没什么原则地冲薛洋游过去。他到底还是怕，起初只敢在薛洋脚边盘一盘，才待了一会儿就发现这里比地上还冷，于是继续游上去，一直到薛洋的胸口，细细的身子挤了半刻，方觉得暖和。
……就躺一小会，等他快醒了我再走开。
小白龙把身子往红彤彤的衣衫里缩了缩，没纠结地睡了过去。
—— TBC ——
